第一次讀亞里斯多德《詩學》的第七章,難免竊笑於心。

《詩學》大概是西洋文學史上第一部文學理論作品,討論的是「詩」,但也不只是「詩」。詩,在當時的文化環境與「文學」約略可以等同,當時概念所及的文學作品就是後來稱為「史詩」的荷馬吟遊韻文作品,和後來稱為希臘悲劇的劇場詩歌作品。在各種人類文明裡,文學初發之際,語文的精巧運用必定帶韻,便於在記錄工具不發達的年代利於口耳傳播。以後來的一些形式標準來看,這些作品便是詩,或者該說,當時的文學領域僅及於今日「詩」的範圍。這沒有非古之意,發展必定是不斷向外探索,形式愈發多樣,但以內容來看,今人卻不見得望得見古人項背。因此亞里斯多德的《詩學》所討論的主要是現今看來是屬於戲劇的領域,就不必感到驚訝,也因此有人主張將亞里斯多德的這部作品譯為《創作論》。

到底《詩學》第七章開頭第一段講了什麼讓我竊笑於心?亞里斯多德用了非常嚴肅而繁複的字句說明,一部好的作品必須要有開頭、有中段、有結束,我看了真是撟舌不下。這還用得著說嗎?任何作品一定要有開頭的呀,而且應該說,不管怎樣都會有開頭的,一齣戲一定會有開頭的第一個場景、第一句對白,一首歌一定混有起頭的第一個音符,第一段歌詞,一段舞蹈一定會有最先開始的第一個動作。同樣的,任何作品也一定會有結尾,就算號稱「說不完的故事」也會有最後一頁,有句點,「說不完」只是一個充滿「詩意」的指涉,讀者可以想像故事會一直延續下去,但寫的人、說的人總是要停下來換做別的事,那就是結尾啦。而頭和尾之外的,就是中段。

幾次看亞里斯多德講這個「有頭、有尾、有中腰」,就好像看到市場魚攤上一尾尾的魚,有頭有尾有中腰,不是老哲人太囉唆,就是把讀者小看了。老哲人不止講要有頭有尾有中腰,還深入去解釋什麼是開頭:就是最早發生的事,沒有任何其他事發生在它的前面,而後有事情繼續發生。結尾就是:事情發生到這裡結束,之後再沒有事情繼續發生。中段就是接著開頭,領著結尾。看到這裡不禁樂了,這個還用說嗎?這不像文學理論,而是字典嘛,在定義「開頭」「中段」「結尾」這三個詞的意義。不過我一向是「乖巧的」學生,有任何不明白或疑惑,往往先認為是自己笨,絕對不好意思舉手發問,以為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百分百的缺乏自信,寧願回家自己琢磨,但往往是背起來可以考試了事。《詩學》這第七章,除了放在心裡之外,也偷偷笑一笑,也應該不會有考試會考這樣我覺得老師自己也在偷笑的題目。

距離第一次讀《詩學》到現在十二、三年,某些事情現在才想通,想起來好笑的倒是自己。亞里斯多德的年代距離今天有兩千四百年了,他那時候可以看到的作品和今天我們可以接觸到的作品數量,簡直如住在塔克拉馬干沙漠的人和住在地中海畔的人可見到的魚類之數的類比,亞里斯多德是在文學的洪荒年代規範文學,說明他覺得好的文學作品該有什麼樣的形式。更準確地說,彼時人類進入文字時代未久,口語表達進入文字表達,把紛雜之所見所思以精簡的文字指涉,必須要要有明確的遊戲規則。有了規則,讀者才能透過規則經濟有效地瞭解創作者所思。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

在我大學(不是高中)畢業典禮前幾天,生日,和一群同學、朋友買了啤酒到校園中的大廣場恣意閒聊,我們知道這可能是僅有的青春餘燼,更加刻意灑脫、感傷。躺在廣袤的嘉南平原星空下,往可樂娜玻璃瓶裡面塞入切片檸檬,一群不諳酒的人也就這麼胡亂喝將起來。隨意亂哈拉著,漸漸瀰漫上的感傷讓大家話越來越少,突然轉頭發現,有兩個同學不見了,正納悶怎麼去哪裡那麼久?我突然腦裡閃過一個念頭,跟其他人說我知道他們去哪裡了,便起身往廣場邊跑去,大家跟在我後頭跑到游泳池,翻過幾乎沒有攔阻性的鋼網圍牆,果然他們跑進游泳池來了。

在夜色的掩護下,每個人都沒有尷尬,看兩個已經脫光光跳進池裡的同學,大家二話不說也馬上脫光跳入,有一種不可言喻的緊密感,也有一種共同謀犯的快感。唯一感到不好意思的,是本來一起聚會的幾位女同學完全被我們忽略,她們被隔在牆外,池裡是不好意思靠近的「男色春光」,事後她們憤恨地說,差點想去把你們衣服都藏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跟她們道歉或說明,當時的那種情境,換做任何其他男同學都會興起脫光跳下,一種無以言喻的感受,一種男性盟誼間才會有的誘惑和驅力,像是要去實踐某種盟歃,會認為是女生無法瞭解的。

群體裸泳似乎是某種青年男子間的儀式,有適當的環境,就很有可能發生。但對女生來說,即使有環境,也不太會發生。似乎男性間存在著以裸裎交換信任的文化,但這種裸裎相對又不能拉得太近,得在曖昧距離之外相敬如賓,複雜微妙無比的人際關係,拿捏得靠臨場反應,無法可學。可能是父系社會習慣將女性身體當作凝視後物化的目標,此制約之下女性的身體無法被發展成這種男性身體文化,而有著與男性裸泳不同的情誼分享儀式,裸泳好像變成男性間獨享的儀式。
9wind333.jpg《九降風》裡面的裸泳場景變成一個宣傳的賣點,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哈),卻有某種儀式性的歡樂氣氛,但一邊看我心裡面卻嘀咕這似乎太過刻意,讓人感覺賣肉取寵成分大於情節中男性結盟儀式之必要,即使沒有這場戲,也沒有人會覺得他們之前的情誼不夠。雖然看得很開心,但還是得嚴格評斷,心裡面小小打個叉,嘖一聲。結果發現這場編導和觀眾鬥法的結果,是我這觀眾輸了,我太早下判斷,導演在後面來了個殺著:空景。

片尾的畢業典禮,空景一個接一個,男生們平常聚會的大榕樹下空空無人,教室空空無人,泳池藍得清澈無人,每一個場景都是之前主角們聚集產生連結的場所,現在人散樓空,讓人不聲欷噓。特別是那個在晚上男孩們偷偷翻入以裸泳歃盟的空蕩泳池,池水晶亮空晃得讓人更加傷感,將結尾的氣氛一一收攏凝聚。(導演,你贏了。)

青春的情誼是電影中最討人喜歡的題材,也是所有創作者的創作歷程中必然會想要接觸的題材。青春無價,但在自己擁有青春的當下可是渾然不覺任意揮霍毫不珍惜,等到開始有青春珍貴的自覺時,都是已經青春不再往事如煙。1980年到1986年的台灣新電影浪潮理發生的新派導演,也都是從自身的青春經驗反省展開創作,侯孝賢的《童年往事》、《風櫃來的人》、《戀戀風塵》(編劇吳念真的青春經驗)、陳坤厚《小畢的故事》(編劇朱天文的青春經驗)、柯一正《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甚至可以將1991年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一併計入,青春記憶往往是創作者最初的動力。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

9winds.jpg

臨到要寫電影賞析類的文章,不免退縮起來,再三於心底確認當真要寫?一件好的作品通常處於極度有機(雖然是人造出來的有機,但各種因素聚合在一起看,就真的活生擬真了)的狀態,將其拆脫解說,不免有支解瑰華之感,常要下定決心後才能提刀細剖。既然昨天預告要寫這個,今天也就不好後悔,就下刀吧。

《九降風》的主題是青少年的男性情誼,雖然主要角色有七男二女,但常被我笑說這跟《水滸傳》差不多,女性角色是聊備一格的,雖然不像《水滸傳》般厭女,但女性通常無法打進這類故事的核心,香港杜琪峰導演的這類作品就是最好的例子。但這也是必然,談女性情誼的電影,男性角色大都也只是聊備一格。

《九降風》裡的人物關係大致分成三組,鄭希彥、湯啟進、林敬超一組,林博助、李曜行一組,謝志昇、黃正翰一組,影片開始大都兩兩一組出現,阿彥、小湯、超人這組三角關係則是先隱化超人,發展阿彥和小湯的關係。這樣三組六人先在影片前三分之一穩定發展,逐步建立觀眾對於每個角色的印象,也建立彼此之間的關係,而這樣的分組關係除了阿昇和阿翰這組一年級菜鳥維持穩定之外,其他兩組在後來都演變成對立的關係,劇情的張力也由這幾組對立關係延展開來。觀眾對超人的印象,大概都開始於小湯被誤打和阿彥鬧脾氣之後,阿彥打電話叫超人去他家談買棒球票的事,超人不知道是故意挑撥還是擔心,提了小湯幫阿彥女友小芸補數學而走得很近的事。超人的形象至此明確,甚至開始凌駕其他角色,觀眾可以發現編導幫超人設計的一些動作和習慣,讓他的細膩心思更加突顯。超人當然是會吃醋的,到阿彥家時,只有他會默默幫阿彥整理東西(不過阿彥並不領情),可是阿彥最要好的朋友還是小湯,他總是和小湯互載,一起吃東西、玩耍,這時我們可以知道在此之前被隱藏的超人的心情。

在一次映後座談中,飾演超人的林祺泰被觀眾問及「超人是不是喜歡阿彥?」老實的林祺泰將他的演員功課全盤供出,他說:超人和阿彥本來是國中要好的同學,但沒想到上了高中之後,阿彥卻變得和小湯比較好,超人心裡就會感到不是滋味,但因為在男生團體裡面,這種事又是說不出的小事,但就是會梗在心裡。這實在是設想得滿有意思的演員角色設定,或許我們自己的解讀不必這樣認定,但得承認這種人與人間的細微板塊移動人際關係的影響,男生大都會裝作不在意,因為社群文化不允許表露這些情感,否則便不夠被認為具有慷慨磊落的男子氣概,但實際上這種情感卻是存在的。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9) 人氣()

2319031221_dbd8a841af.jpg
第二次看《九降風》,可以濾掉第一次看的時候的一些激情,更客觀地檢視這部我一個月前看的時候那麼喜愛的電影,到底值不值得我如此投入。這次我以為的客觀卻在某個我上次已經發現玄機的片段破了功,不可扼抑地又被感動。那是片中後半段,從竹東高中退學轉念其他學校的謝志昇(毛弟飾演),穿著不同於竹東高中藍色制服的一般卡其制服,在家整理收整衣服時,看到吊在衣櫥中的藍色制服,拿了出來,呆望半晌,阿昇凝視著藍色制服無法動彈。銀幕下的我也被牢牢撼住,驚呆。即使在上次看片已經知道(或是說我的附會猜測)導演的用意,卻沒想到第二次看卻會在這邊深深地被擊打到。

就《九降風》的意義脈絡來說,那是阿昇懷念舊友的段落,很感人,導演的設計超級棒。但我龐大的感動是,這一方面是片中角色阿昇的緬懷,同時也是導演對於他青春的緬懷,對於電影記憶和啟蒙的致敬。1991年,這個看制服的畫面,曾經深深震撼當時是高二暑假準備升高三的我,想必也震撼過當年的林書宇導演,那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結尾。457px-A_Brighter_Summer_Day.jpg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小四因為殺人被監禁,(當年實際犯案的茅武應該已經結束牢獄,免不了想八卦地知道真實當事人怎麼了)兩個月後小四家在夏季大掃除,被小四和小貓拆壞的收音機被妹妹一踢突然好了,播報起當年大學聯考的榜單。小四媽在院子裡晾衣服,晾到小四的建中卡其制服就呆住了,之後她緩緩地收回手來,將制服緩緩地緊抱懷中,是楊德昌導演作品中最動人而強大的結尾。只有小小的動作沒有語言,卻強烈地傳達情感。《九降風》導演林書宇以這手法隱微地向前輩致敬讓我大為感動,這大概是楊德昌過世以來,唯一一部向其致敬但又隱藏良好無礙其作品本體的電影。

也許會覺得光是這一點點證據,卻牽強附會成如此詮釋會不會太誇張了些?那小公園幫的太保呢?《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小公園幫的飛機(柯宇綸飾演)跑到《九降風》來,不折不扣還是太保,只是大了十七歲。一切宛若《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開頭在國校裡面幫派追打,滑頭拿一塊磚頭要小貓和飛機讓那個一直以山東腔嚷「別打我啦,大家自己人嘛」的小孩「安靜一下」,小貓低下頭不應,飛機接過磚頭,但沒敢砸出去。十七年後他終於砸了出去(只是磚頭換成啤酒瓶,與時俱進 :P ),在彈子房中砸到《九降風》小湯(張捷飾演)頭上,柯宇綸在《九降風》完成他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的太保動作。

還要有其他證據?為什麼學校那麼多社團,《九降風》偏要讓阿昇及阿翰被班長逼著加入管樂社?為什麼是管樂社?《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出現的社團就是管樂社,因為管樂社團練,小四和小明在走廊上不得不大聲講話,沒料到練習突然終止,小四大聲的「告白」都被大家聽見而變得害羞囁嚅,《九降風》裡的阿昇和沈培馨也在管樂社裡孳長愛苗。另外,放寬一點標準來看,小湯和阿行去找博助談判要他自首的那場戲,導演的燈光明暗隱喻,分明就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裡面的手法,透過燈光來暗示角色的善惡之念。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

到葉門釣鮭魚

每次讀到好小說,想要推薦給別人,不免想出一些很通俗的字眼,如:「今年度最好的小說」、「如果你最近沒時間多看書,那這本小說是你唯一的選擇」之類的,寫出來都不免覺得心虛,畢竟看過的書才幾本,哪有本事做這種抑彼揚此的推薦。對我來說,一本好小說看完,應該會有捨不得放下的感受,《到葉門釣鮭魚》看完不僅捨不得放下,還讓我想跑到葉門去看看,真的是夠厲害了

《到葉門釣鮭魚》光就體例上來講就很有趣,這是一本由調查報告偽裝成的小說,或者應該說偽裝成調查報告的小說,報告的內容有公文、信件、電子郵件、日記、未出版的書稿、訪談錄等。用檔案的形式,讓這本小說看起來彷彿若有其事,也讓情節可以快速「殺」到核心,免去傳統小說難以省略的各種背景、人物鋪陳,也能讓不同的角色直接以其立場發聲,讓這部政治諷刺作品透過此而更顯嘲諷之意。

故事的梗概有點誇張,但轉念一想現實世界可能比這更誇張的事情都在發生了,小說裡面的天方夜譚也不是那麼地無稽。一位在蘇格蘭有產業的葉門大公穆罕默德,因為喜歡英式假蠅釣鮭(就是電影《大河戀》(A River Runs Through It)裡,布萊德‧彼特帥氣地釣魚的那種方法),他看到吵架中的英國佬可以因為同樣喜歡釣鮭而靜下來一起分享釣魚,覺得這個運動應該引進到他的祖國,讓他的人民可以不分教派一起釣鮭而不再分裂。於是大公委託一向幫他處理在蘇格蘭產業的土地開發公司幫忙落實這個想法,該公司找上國立漁業中心,也搭上政界幫忙施壓,於是一個被人認為是不可能的案子開始在各方利益角逐之下動了起來,一個本來只是乖乖地做漁業研究的科學家鍾斯博士就被捲入此案,也因此改變了他的人生觀。這本小說最令人經豔的當然是作者想出了調查報告彙整的形式來書寫,一開始就遠遠地拋出一個懸疑點,為什麼是英國外交事務部委員會答覆下議院的報告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動用國會調查?再加上在熱帶沙漠要複製一個活於溫帶而且淡水鹹水雙棲的魚類生活場域,其異想天開的程度也讓人好奇,慢慢閱讀下去,幾個要角人物在他們的日記、信件、對話中活靈活現,也讓讀者的注意力轉到這些人物身上來。

當然這也是這本書的弔詭之處,照理說公文是、報告式的檔案不會那麼地真情流露,也不會像書中鍾斯博士的日記或是訪談記錄那樣真情流露,沒什麼人寫日記會像寫小說一樣的吧。卡夫卡的日記都是簡單一兩句話,「本日無事,下午游泳」這種的反而常見,可是沒辦法,這是一本小說,日記和訪談記錄大概是作者唯二可以偷渡小說書寫的地方,讓人覺得漁業博士鍾斯先生還真有文采。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看連續劇或是電影,特別是動作片或武俠片,很多人都會詬病主角永遠打不死。最打不死的主角應該是《十面埋伏》裡的章子怡,活脫是「有愛不死」的化身(這部電影不是蘇照彬編劇的呀),雖然她最後還是死了,不如藍波永遠不死也不老。這個「英雄不死」的困惑沒有影響我多久,國中時我就發現其實不是英雄不死,而是沒有死才能變成英雄。

英雄是透過篩檢機制的變成的,感覺很像天擇,經過適者生存(不是強者生存)的篩選後,留下來的有機會繁衍他/她的英雄故事和傳奇,其他的就被消滅了,所以《黑天鵝效應》裡面提到沈默的證據這個觀念就很重要。沈默的證據指的是那些不成功的案例,這些案例幾乎都不會被看見,我們永遠只看到成功者的案例,但很多不成功的也具備和成功者同樣的條件,可是因為運氣不濟而失敗了,就被埋沒。我們看很多成功者的故事,像是名人偉人傳記,或是成功企業家的故事,以為可以複製另一個成功者,看郭台銘的語錄我就可以變成另外一個郭台銘。其實很難啦,世界上可能有很多跟郭台銘具備一樣人格條件的人,但沒有那個位置、機會、運氣、環境就沒辦法造就。聽起來好像是盲眼的鐘錶匠概念,但實際就是如此,很多想法和產品的創造都是無目的隨機的,盤尼西林是這樣出來的,電腦也是這樣出來的,你會以為這些產品如此精妙,一定是精心設計,就跟宇宙一樣。可是,實在是隨機的,適者生存而已。

以我半知半解的傅柯的概念來看,歷史地位像是一個填空,今天不是這個人上去,就會是另一個人。貝多芬發軔浪漫主義音樂的概念,在那樣的時空環境氛圍下也會由其他音樂家「揭竿起義」;愛因斯坦發展出相對論的觀念時,同時期也有其他科學家正在發展類似的理論,就只差一點點時間先後,而英雄就可能換人做做看了。

所以我們由不死的結局看英雄,會覺得很刻意,但如果知道這其中的篩檢過程,也就沒什麼好了不起,最先抵達的精蟲變英雄,成就傳說,但其他精蟲也是具備同樣條件的呀。《黑天鵝效應》提醒我們要注意沈默的證據,但通常人類都是以成敗論英雄,成功了就覺得一定都是對,但真的是這樣嗎?成功經驗是可以複製的嗎?我懷疑。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寫部落格最討厭的事之一,就是來不及寫是本格本分該寫的,在心裡百般自我催促,但手指卻萬般動不了。動不了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這書/電影/表演實在很好,在心裡琢磨過久,越覺自己眼高手低,就寫不出來了。但常常這些電影、表演都有演出時效性,如果想要推薦別人趕緊去分享,不在看完當天寫出來,以後寫出來的效果就降低了。書的時效性沒那麼嚴重,但以現在書籍流動速度,不在第一個月寫出來,很多人也就很難在書店找到。問店員?店員又問電腦,實在令人喪氣呀。

我這個「積稿」的紀錄,打從2000年的《舞動人生》(Billy Elliot開始日益嚴重。面對這樣一部我看了好幾次喜愛無邊的電影,總是想用各種角度好好地解讀,彷彿想寫一本關於這部電影的百科全書似的,或像一篇旁徵博引的正規論文似的。我當然也明瞭這是不可能的任務,一篇文章能負載的,就給他一篇文章的重量就好,超載總落得沈沒得不償失,但總是脫離不了這個想超載的「宿命」,於是一篇篇計畫中的文章總是在腦海中便已因為超載而沈沒。幾次在想,念研究所時所受的論文寫作訓練,大概是這些超載事件始作俑者,總覺得分析作品必須要如何如何,不可以輕易妥協。癥結在於「分析」上,也許部落格文章不需要分析,只需要「分享」,但我自己的「潔癖」卻不能容許只是分享而已。雖然我也以分享的態度寫過一些文字放在部落格,但那些總讓我不想再看,會厭惡。2003年看了《時時刻刻》(The Hours之後,我開始想該怎麼寫一篇文章,就去開始蒐集吳爾芙夫人的資料,還想先得把《達洛威夫人》看完才行,等等,還不夠,也許《燈塔行》也得K完,然後她最負盛名的《自己的房間》怎可以不看?所以連帶《三枚金幣》也得讀完。慢著慢著,都忘了之前她配拍成電影的《歐蘭朵》,電影看得都忘了,得先把電影找出來看一遍,小說也看一遍,這些都和這部電影的內涵相關呀。還別忘了,同名小說原著得先看,作者麥可‧康寧漢(Michael Cunningham)的其他作品也別忘了摸一摸。對對對,這部電影的導演是史蒂芬‧戴爾卓(Stephen Daldry),真是了不起的導演,他的前一部作品是什麼?是《舞動人生》。嗯,還沒寫。

想寫的越滾越龐大變成自己無法負擔的作業,然後就將她晾在旁邊,找出來的資料堆在一起自成一個「待讀區」,有可能變成永遠不敢去碰的「未讀區」。最好的狀況是,看完當下有時間有體力馬上寫就,像去年寫黃翊的〈低語〉那篇文章一樣,而且寫完自己還很喜歡。可遇不可求呀。但百分之八十的狀況不是這樣,而是在心裡面不斷自我絞纏,最後不得不被龐大的自我指派作業和目標壓垮。

眼看著時間過,我還沒寫《流浪神狗人》《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心裡百般過不去,會想著要是它們是爛片就好了,完全不予理會。可惜不是,可惜他們都有好幾種角度我想聊,可惜他們都在某方面觸動我,可惜他們都還滿好看的,我不能放棄。所以可預知的將來,可能我寫出來兩篇綁手綁腳乏味無比的文章,或很久以後寫來兩篇人家想看片都找不到片可看的過期文章,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佳作可看,很無奈,看到佳作,我自己就開始情卻起來。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

第一段,抄書介:
一九七一年,社會心理學家金巴多教授主導「史丹福監獄實驗」;該實驗有如一發震撼彈,引爆全球心理學界重新審視以往對人性的天真看法。三十年後,金巴多教授以《路西法效應》(The Lucifer Effect)首度親自撰述、並呼應從「史丹福監獄實驗」到「伊拉克監獄虐囚案」三十多年來觀察到的社會現象,深度剖析複雜的人性,全盤且深入解釋「情境力量」影響個人行為的概念。在實驗中以標準的生理與心理測驗,挑選了自願擔任受試者、身心健康且情緒穩定的大學生,被隨機分派到「守衛」和「犯人」兩組,接著讓他們身處模擬的監獄環境。實驗一開始,受試者便強烈感受到角色規範的影響,努力去扮演被指定的角色。實驗第六天,情況演變得過度逼真,原本單純的大學生已轉變為殘暴不仁的守衛或是情緒崩潰的犯人——一套制服、一個身份,就輕易讓一個人性情大變——為期兩週的實驗不得不宣告中止。為什麼握有權力的人,很輕易地為「以控制他人為樂」所誘惑?而置身弱勢角色的人,為什麼卻常以沉默來面對問題?。藉由獨具開創性的「史丹福監獄實驗」研究,金巴多教授將為讀者解釋「情境力量」和「團體動力」如何能使平凡男女變成殘忍的魔鬼。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都努力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例如「男性-女性」、「上司-員工」、「父母-子女」、「老師-學生」、「醫生-病人」等關係,在這些社會角色劇本的規範與束縛下,我們是否會像上帝最愛的天使路西法一樣不知不覺而對他人做出難以置信的事?本書提供認識地位和權力角色差異的原因;瞭解在環境中影響個人思考、情感及行動的形成及改變原因;幫助讀者重新審視、瞭解自己,一旦面臨陌生情境,自己「會做什麼」及「不會做什麼」,以及面對情境的強大壓力,如何勇敢反抗「路西法效應」。這書很厚,還沒到手,不過我對這主題很有興趣。但這個人性(又是人性)定律,恐怕不必到監獄去實驗就可以知道,只要你服過兵役。

以前我還不知道「路西法效應」這個名詞,我一直以來的說法是,軍隊是人性的修羅場,其中的權力關係會將個人所有的慾念赤裸裸地加以放大。說要防止老兵欺負新兵,可是當軍官的都是這樣呀,同樣的權力結構被賦予到老兵新兵上,很難不發生各種霸凌事件。我的親身經驗是,一個溫和的同梯,在經歷過一些學長的凌辱之後,等到資歷變老,更多的新兵進來,他變成當初欺負他的那種人。

人是很可怕的,往往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當權力在握,不用它,是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一件事,超凡入聖者方能度過這個試煉。所以千萬別相信任何握有權力卻又自稱謙卑的人,因為真的很難,人類發明各種制度便是要去限制這種人性中的必然,靠制度,不要相信空言,不要亂挺。

至於我當兵當到老兵時如何?我僅能說在我的認知裡我非常勉力克制不用權力去欺負別人,其他因為權力會有的好處,還是免不了。至於別人的認知裡我是如何?我不知道哩。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黑天鵝效應》花了二十多萬字來講一個概念,就知道這概念對人類是多麼根深蒂固、無法扭轉,但作者還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非常有勇氣,也非常努力讓這個概念清晰呈現,並附上各種學門的例證來說服。

這個概念就是:人類歷史上造成影響的事件都是人類所無法預測,它們稀少,但影響重大;人類料想不到,但卻會在事後找出種種理由合理化、事後諸葛。

這實在是太人性了!直接講出這一點人性弱點,跟提出這個概念一樣重要吧。十八世紀歐洲人發現澳洲之前,見過的幾千萬、幾億隻的天鵝都是白色的,由這幾千萬幾億次的實證推論,天鵝是白的(是這樣才叫「天」鵝嗎?),這論點應該超級穩當沒問題。但在澳洲發現黑色的天鵝之後,一切就變了。僅僅只要一隻黑天鵝,就足以把過去幾千萬幾億次的觀察實證經驗推論結果粉碎。

對於還沒發生的事,知識經驗以外的事,別傻了,是無法預測的。各種觀察經驗記錄圖表分析,頂多只能說明已發生事件的樣貌,而未來,抱歉,不知道。

我們能作的只是在黑天鵝事件發生時,立刻判斷出來這是黑天鵝效應,在別人還在震驚當中立刻爭取時間反應,讓自己站到最有利的位置,而不是在那邊睜大眼張開口震驚到一動都不能動。減少風險,說不定還可以由此獲利。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

取得雜誌採訪的機會,正大光明地以工作的理由約了黃翊碰面。面對透過作品而喜歡的創作者,雖然你深知作品與作者絕對分離的道理,也實際見識過許多作品與作者大相逕庭的案例,可是還是會忍不住心裡的異樣感:怎麼他可以這樣做出一個作品,而且你的解讀經過作者證實確是他要表達的意念。你自心裡升起一種奇妙的緣分感,想真的去看看這個人,即使過往的經驗警告你別抱太多期待,但心裡面總有股隱隱的脈動。

二二八假日那天約了黃翊在竹圍,搭乘的捷運還差一站的時候,黃翊打電話來,說他得晚二十分鐘,假日的關係導致八里到竹圍塞車。你心中暗暗慶幸,本來你會晚個五分鐘到站的,現在可以從容一點出站找地點。

你們約了在竹圍站旁邊的星巴克,你進去點了熱拿鐵,店員送你一張買一送一券,看來是近幾個月便利商店大舉進攻現煮外帶咖啡市場,使得連鎖咖啡店龍頭也頭痛了。等咖啡時,你看到一位年輕人背著背包進來,看起來像是黃翊,而你也只看過照片,你的認人能力幾乎差到不行,比減肥還差,你遲疑了。你在心中盤算種種可能,要不要去主動問他?在櫃臺?還是先裝作沒看見到樓上座位區再相認?所有的複雜盤算比不過現實的行動,年輕人點完,走過來等候區,你當機立斷馬上詢問,果然是他,當然也不必尷尬了(是你強壓下去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尷尬。因為害怕尷尬使然,你始終表現出一副燦爛千陽的樣子,落落大方地拿出準備好的題綱,但心裡面想這題綱裝模作樣道貌岸然,真的要照表操課嗎?難道演出燦爛千陽又得同時加演滔滔雄辯?錢真是難賺。

黃翊也拿出遲到昨天你才寄出去的題綱,很高興地跟你說題綱很棒,幫他整理很多想法也點到重點,你被捧得應該是笑到有燦爛萬陽的程度。當下情勢使然,你決定順水推舟,不按題綱的次序談,興之所致聊下去,但也時時盯著題綱盤算哪些沒問到哪些該怎麼安插。聊的過程很愉快,大概是黃翊配合你初入門的高度,用你懂得語言解釋,一會兒實際一會兒抽像,像兩個頑皮的小孩快樂遊玩,總覺得可以無止盡下去。你想到這種互動好像是那支決定你喜歡上這位創作者的舞作〈低語〉一般,可以無盡往復彼此互動而在每個盤旋綻出新意。你不忍時間這樣流去,黃翊大概也是,觀眾亦是。

黃翊說,身體的鍛鍊不能中斷,不然就無法跟上舞者來編舞,自己的練習是很重要的。你心裡想,「手感」。在你的工作上你所強調的必須時時提醒自己保持運作基本功的手感,即使有其他同事負責這些工作,但基本功不可中斷。一旦基本功荒疏了,手感一不對勁,在手工業中就是全盤皆墨。各種不能倚賴大量製造的工作都是如此。你下意識摸摸自己日漸肥厚的腹肚,因為經濟的關係,你中斷了持續三年的不專心的舞蹈課,你只求保持運動和身體的柔軟度就好,所以總只是鬆散地上課,不求甚解。中斷了三個月,三年累積的一點點成果迅速消散,不饒人地可怕。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