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終於收到在YLiB舊書買賣上看到的《在冷戰的年代》保存得還不錯,沒有任何缺頁毀損,也沒有泛黃,1988年純文學2刷。

1988年,彷彿很久了,那時候我讀過的余光中應該不會超過兩首詩吧,一首是〈海棠紋身〉,另一首是〈鄉愁四韻〉。國一時學校要我們買一大本所謂的課外閱讀補充教材,很像是參考書,但封面卻寫著是我們學校自製的,不過那應該還是參考書商做的,只是依客戶需求換封面。在這本厚厚的參考書裡最後一篇是〈海棠紋身〉,沒有標名作者,還是我忘了,不過我始終不知道那是余光中的作品,一直到我大學時看了他的詩集才恍然大悟。

國中時我每次拿起那本參考書我就會翻到最後一篇看一次〈海棠紋身〉,但我始終看不懂,真的不懂。不知道其中的「他」是誰,看鏡中的自己,左胸有一個海棠形的紋身又是什麼意思,真的不懂。大學時再接觸到這一篇時,一看就懂了,根本無須解釋,這是如此淺顯的一首詩,但是五、六年前的我硬是不懂。〈鄉愁四韻〉收在國三課本裡面,第五冊還是第六冊的第四課吧。那時的國文老師阿霞還帶了錄音機來學校,教我們唱民歌版的〈鄉愁四韻〉,有兩個版本,一個是楊弦(忠衡)譜的,一個是羅大佑,結果同學大家都喜歡羅大佑的版本。老師有點感傷地說,楊弦的也很不錯呀,現在想想,她必定是在當年的校園民歌運動也參上一腳吧。

余光中始終不是我評價最高的詩人,總覺得他很「認真」,但卻看得到他認真的痕跡,好的詩人是該讓認真消去痕跡的,不該讓讀者看到他/她焚膏繼晷的字句推敲。話雖如此,我還是買了不少他的詩集,第一本當然是大為風行的《余光中詩選》,再來為了找原創「神話很守時 / 星空,非常希臘」的〈重上大度山〉,於是買了《五陵少年》。然後再買我覺得是他個人詩作顛峰的《白玉苦瓜》,再過來是當研究助理時閒錢很多買的《夢與地理》、《安石榴》。最後這時期的詩作在我的評價裡面是幾乎要墊底了,很多根本是未經鍛鍊的字句活生血淋地鋪在稿紙上,慘不忍睹僅比紀弦好一點。(紀弦這位大言自稱把現代主義帶入台灣的詩人(當然是其歷史不及格的妄稱啦),這些年發表的詩作和詩集真的是讓人寄予同情,他為什麼還要出來丟人現眼呢?)所以後來我買他的詩集都是《白玉苦瓜》之前的作品,寫敲打的一代(垮掉的一代)的《敲打樂》,以及富實驗性的《天狼星》,也買了1998年出的《余光中詩選》第2集,收1982-1998年的作品,但我想要買的還有《在冷戰的年代》。這本詩集不僅是《白玉苦瓜》成就的基石,裡面還有很多我個人及喜愛的作品:〈雙人床〉、〈如果遠方有戰爭〉、〈在冷戰的年代〉、〈凡有翅的〉、〈或者所謂春天〉。有一段時間的書了,純文學也收掉了,在市內的舊書肆裡也找不著,總算利用網路的互通有無讓我買到了。

余光中,這些年讓我不欣賞的還有其最受詬病的政治態度,嚴重一點簡直可以說他是白色恐怖的幫兄。當年在鄉土論戰時大喊「狼來了」,批判論戰對手支持兵農工文學,是中共的同路人。(好笑的是,政治變遷至今,他的背景才最會被稱做中共的同路人)是統是獨,我個人沒有意見,任何人的政治觀點都必須被尊重的,只是余光中當年欲置論戰對手於囹圄死地的心態讓人不敢苟同。到現在,如果他能夠自我表明當年的矇昧,我還是認為他夠格受尊敬;只是他極力掩飾當年寫的文章,讓其在他的文集裡消失,對於有人問及當年的問題時一再迴避或是做扭曲的自我辯護。要嘛,堅持理念到底;要嘛,做自我反省。這種文飾以求潮流趨勢的作法實在讓我不齒。

於是,在讀余光中的作品時,我幾欲感到精神分裂,《五陵少年》-《天狼星》-《蓮的聯想》-《敲打樂》-《在冷戰的年代》-《白玉苦瓜》,這六本連續出版的詩集串起了一位努力求變詩人的用功軌跡,足以當作任何對於現代詩創作有企圖心的人的典範之一。但我們能這麼地「新批評」地不管作品之外的其他嗎?

對我來說,不能,因此我感到精神分裂。詹明信說,精神分裂是後現代對抗割裂的歷史感與錯亂紛雜的各式身份的方式。想必余大詩人對後現代不懷好感,但,詩人呀,你怎麼教我讀你的詩看你的人而不以精神分裂來反應呢?

在冷戰的年代,第七艦隊協防台灣,美援支撐起白色恐怖,是否也撐起了一位讓我精神分裂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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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