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我剛上大學,可以有較多時間接觸自己喜愛的文學作品,一般對文學有興趣的同輩,早在中學時期便展開大量的閱讀。而中學的我卻因為種種的因素,自己的閱讀範圍一直侷限在通俗小說上,此時我便決意要多看看不一樣的作品。那一年冬天,《聯合文學》上刊了日本小說家伊集院靜的兩篇短篇小說作品:〈上弦月〉和〈好一記妙接〉。當時的我一點也不認識這個作家,也不知道他有什麼樣的背景,就是循著編輯說明一直讀下去,讀完之後,久久不能自已。

這是兩部都以棒球為題材的短篇小說:〈上弦月〉寫的是一位業餘棒球隊的教練退休前的最後一役,利用這最後一役的背景,小說家鋪陳了這位嚴厲教練的心態和其周遭隱隱糾葛的人際關係。雖然是以棒球運動為題材,但比賽總不是伊集院靜的焦點,而是放在這些人物對棒球的情感和信念,讓人覺得棒球變成一種信仰,棒球也貫穿了他們的人生。〈好一記妙接〉的主角是一個已故棒球選手的妻子和其幼兒,小兒子才上國小,但也開始參加棒球隊,但擔心的媽媽去偷看兒子練棒球,卻發現兒子老是在做一些雜役,以為教練對自己的小孩大小眼。

這兩篇作品的結局都大大地扭轉原先讓讀者以為的樣貌,本來人物之間一直處於猜測的情況,在經過瞭解或是相互退讓之後,結局卻是格外地溫馨動人。像是〈上弦月〉的老教練,為了自己孫女的幸福,一反自己的原則而去拜託別人,發現原先以為孫女和自己的老婆出門去遊玩,原來是為了為丈夫祈福,發現自己的隊員原來是這麼地看自己的…。整篇故事就是一段人生不斷發現的縮影,作者將種種發現凝聚在極短的時間內爆發出來,便有了驚人的力道和感人肺腑的功力。這樣的作品,讓當年的我神往之至,百般尋找之下卻無法在國內找到這位作者的作品,似乎這兩篇便是他在台灣的初次登場。雖然只是兩篇短短的小說,卻一直影響著我,讓我老想寫出具有同樣力道,同時也具有同樣人生況味與深度的作品。結果這種想法變成了一道魔咒,緊緊地束縛著我的手與筆,總是令我在腹稿其間便將自己剛萌生的創作念頭扼殺掉。

1997年,我終於在書店看到伊集院靜的小說集,書名便是《上弦月》,我差點在靜謐的書店裡大叫出來。將書買回家之後,我迫不及待地一一閱讀,其他的短篇小說同樣也是以棒球為題材,但勾勒出來的人生卻不像前兩篇那樣美好,各式各樣的人生都有。但不管是黑暗的或是頹喪的,都與棒球有關,而且棒球似乎都是這些人物們的生活和信仰,在球場上不斷地追尋失落的人生期盼。

比較有意思的是,這本以追尋失落的人生(但不一定追尋得到)為方向的小說,卻也讓我追尋了好多年,後來書總算追到了,但是對於小說的信心卻一直還被其魔咒所縛,至今還難以掙脫。一本書對於人的影響,這也算是深遠但悲慘的一種吧,在書中領略的作者動人的功力,卻回頭發現自己的殘缺,而被逼著不斷地追尋,像是一場終不了局而無限延長的棒球比賽呀。


→伊集院靜,《上弦月》,台北:文英堂,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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