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m的身份奇特,做的是房地產生意,但卻時常看到他和同事以各種要脅的手段買賣房子,放老鼠或暴力驅逐逗留在屋子裡的遊民。Tom上班穿襯衫打領帶,但卻也常披著皮衣和同事從事各種「花費勞力」的房屋買賣。有一天,Tom晚上開車途中看到路邊一位熟人要進音樂廳,趕緊停車去打招呼,原來那是Tom的鋼琴家媽媽過世前的音樂經紀人。經紀人看到Tom很高興,記起Tom小時候琴還彈得不錯,便要他找時間來試奏。

看到這邊,觀眾開始有點好奇了,一個做類似黑市房屋仲介的打手營業員,竟然要去鋼琴試奏,難道他想轉行當鋼琴家?打手和鋼琴家未免差太遠了吧。《我心遺忘的節奏》De battre mon coeur s'est arrêté)這部片子就一直遊走在身份轉換的意念中,牽扯到品味、階級、身份的跨越。飾演Tom的演員侯曼‧杜希斯(Romain Duris)將一個在體內不斷自我衝擊的年輕人詮釋得極有味道,時而內斂時而狂暴,像鋼琴演奏的觸鍵,有時輕柔有時猛烈,有像電影中霍洛維茲的優雅手法,也有李斯特式的魔鬼狂舞。

De_battre_mon_coeur_sest_arrete_(2005).jpgTom被母親的經紀人打動,欲重溫鋼琴,找到了一外來自越南的女孩,但她只會英文、中文和越南話,Tom也只懂法文,兩人完全無法以語言溝通,但幸好練的是鋼琴,以琴音便可比此溝通。Tom的爸爸Robert知道他開始練鋼琴便嘲笑他,同時還要Tom替他去向不肯交房租的房客討債。所謂討債,Robert擺明了就是要Tom用暴力手法去拿到錢,他一點都不在乎,甚至得意兒子有能力三兩下解決對方。Tom遊走在彈鋼琴的母親,和逼他使用暴力的父親之間,就像他的工作和重拾的興趣,在兩個極端間遊走,是以他的手時而沾滿鮮血,時而在黑白鍵上奔騰。

對於Tom的鋼琴家教,剛到法國來而一句法文都不會的妙玲來說,Tom提供了她開始接觸法國的機會,也讓她能賺一點錢維持生活。看似有從屬關係的法國男子與越南女子之間,對比半個世紀前法國與越南的政治從屬關係,裡面含有一些微妙的暗示。但自詡為文化大國的法國,卻必須依賴一位越南來的女子教授鋼琴,將刻板的從屬關係扭轉過來,甚至後來妙玲成了受歡迎的鋼琴家,登上高級的演奏廳表演,也是對這種從屬關係的跨界反思。

另一個跨界的是Tom的自我認同。他想由一個黑市的房屋仲介轉換成鋼琴演奏家,所以拚了命地在很短的時間內練習鋼琴,還選了J.S.巴赫的〈觸技曲〉這種技巧性高的曲子來練。幾個很動人的鏡頭是對於Tom手指的特寫:他的手指在片中成為關鍵的意象,手指可以施展暴力,也可以表達音樂,也可以傳遞情感,藉著手與手指,將一個徘徊著自己定位的年輕男子心境表達得無比動人。特別是Tom發現父親被殺的那場戲,幾乎就是透過他摀在嘴上的手指來傳遞情感,那麼地精準而令人感動。

雖然練的是古典鋼琴,但Tom喜愛的卻是電子音樂,他隨身帶著的隨身聽裡播的都是電子音樂。這是另一個有趣的對比,古老的音樂與最新的音樂潮流,靠著苦練才能演奏的音樂和靠電腦程式編寫的音樂,兩種不一地的質地也在Tom的身上碰撞。所以Tom始終是一個不斷自我厭惡自我後悔的人,因為幾種極端的性格與特質在他身上交替影響,有時盡了力也只能做到表面,再下去就做不到了。就像他練好了〈觸技曲〉去試奏那天,選了高級的襯衫、西裝和大衣,一派紳士模樣,雖然之前琴練得極好,但可能因為前一晚又被迫去從事黑市交易,在音樂廳裡在開頭的幾個小節都彈不好了,努力經營、想要跨越身份藩籬的願望就此破滅。Tom憤恨地走出音樂廳,走在街上,拿出耳機,開始聽著電子音樂。

《我心遺忘的節奏》是一部令人哀傷的電影。哀傷的是,我們看到自己身上某個像是Tom想成為鋼琴家那樣的想望,想攀上另一個階級,想讓自己從此不同,但現實卻總是一再將自己拉下、拉下、拉下。但這也是一部神采奕奕的電影,精準的角色刻劃,透過細微的肢體表達和角色塑造,在暴力與藝術間調和出了一件精彩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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