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讀舒適

電影《新天堂樂園》中的老放映師為了男主角小多多的青春情事，講了一段膾炙人口的愛情故事。這段士兵與公主故事太過鮮明，不斷被提出來，非常殘酷，卻也曖昧不清。

一位士兵愛上了公主，他向公主表白，公主對他說，如果他能夠每天晚上在她窗前徹夜守夜一百天，她就願意接受他的情意。士兵就開始了他的守夜示愛行動，每天入夜他便守在皇宮外公主窗前，雖然看得到公主的窗子，但裡面窗簾緊閉，看得到透出的光線，但窗簾始終沒有打開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管颳風下雨，鳥在士兵頭上大便、野狗過來侵擾，士兵都不為所動，雙眼緊緊盯著公主的窗子，深怕一失神便錯過公主探望他的一瞥，每天直到天亮士兵才拖著疲乏的腳步回去休息。

公主始終沒有打開窗子瞧士兵一眼。

如此過了九十九天。到了第一百夜，那天是除夕，全城都在慶祝。只要再過一夜，公主就要旅行她的諾言。士兵到了公主窗前，皇宮裡燈火閃耀，城裡其他地方也都在慶祝，士兵再望了望公主的窗子，緊閉著，緊閉。

只剩最後一夜。這時，士兵離開了。

這是一個曖昧的故事，也是讓人沮喪的故事。但也可能是最真實不過的故事。小時候不懂事，為這個故事想了許久，長大後，自然而然就會知道其中的道理，如果你也看過齊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的《白色》（Blanc），這部電影講的大概就是同樣的道理：波蘭理髮師卡洛與法國妻子多明妮嘉結婚到法國定居，卻因為性生活不協調而被妻子拋棄，流落巴黎的他靠朋友之助重返波蘭，找到機會從事黑市交易而成為富翁，然後展開他對妻子的報復。卡洛如願報復了，但影片最後我們不難發現，在愛情關係中，卡洛還是多明妮嘉的掌中玩物。

從前，對於《白色》裡的情感關係也是似懂非懂，透過三色明顯的象徵，知道主題是講平等，講愛情裡面的平等。齊士勞斯基的意見是，愛情裡不會有平等關係，只要一方比較在意另一方的話。就像卡洛太過在意多明妮嘉，因此不管形式上他怎麼獲勝，終究在情感的天平上注定失敗。

這個道理很微妙，慢慢慢慢我才體會，經過了很多挫折之後。最近看到一本書提到一針見血的一句話：「人際關係是掌握在不在乎的那一方手上」，完完全全道出我心中歸納出的結論，沒有比這句話更深刻而痛苦的。所以士兵與公主的約定再一開始就註定了士兵失敗的命運，因為一切都是在乎者付出，不在乎者掌控一切，權力在不在乎者手上，當然是不會搭理可憐兮兮的在乎者的。卡洛太在乎多明妮嘉，連報復都是在乎的表現，所以在他以為大功告成獲得勝利之時，不在乎者多明妮嘉的簡單幾個手勢就立刻讓他屈居下風。

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權力關係顛倒過來，感情就會容易許多。可是老天爺不是如此設定，實際上也非理想如柏拉圖所說的尋找被切走的另一半那樣，愛情權力的不平等，讓我們一直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