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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與居樂斯合寫

2006年的舞台演出由年初的《歌劇魅影》登台盛事展開,風風雨雨演了兩個月,一票難求,票價也是高得難求。要回顧一年來的舞台演出(戲劇和舞蹈),想要蒐羅在全臺灣各地演出的大小表演實在不易,本文僅只是不同觀賞表演口味的兩位筆者一些私人的喜好。畢竟在觀賞演出前便做過了篩選,想看、不想看,能看、不能看,太遠、得工作、有約會等等各種因素干擾著觀賞表演,我們僅能提供在剛好的時間、剛好的情緒下的觀賞感受,選出了下面六部值得回味想再見一面的演出,以及四部不想再見的演出,這些演出限於環境因素以及宣傳因素,表現出來的劇碼相當主流且不具顛覆性,但這時代,想看到什麼前衛的演出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了。




期盼再相見

莊嚴的笑話
〈莊嚴的笑話〉是青年編舞家鄭宗龍第一次為雲門舞集2創作的作品,鄭宗龍加入過雲門舞集,這一兩年不斷有新作發表。去年我在「驫舞劇團」創團首演看過他編的〈大王〉,沒有留下特別的印象,而今年〈莊嚴的笑話〉卻是讓我看得非常振奮、開懷的舞蹈作品。

〈莊嚴的笑話〉拆解人類生活的表裡,莊嚴的外表下,骨子裡通常是玩笑,反之亦然。鄭宗龍利用許多既成的舞蹈語彙來拆解,看似融合許多經典的舞蹈肢體,然後一轉身、一脫衣就變成了荒謬、幽默的轉折。整齣舞蹈充滿坎普(camp)的醚味,誇大矯揉造作的成分,突梯而理所當然地讓嘲弄生命裡面不得已卻又無奈的假象,在禮節、規範、服裝、性別、愛情上做扭轉,最後連理察史特勞斯的鉅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交響詩都被到過來播放,最後舞蹈結束在觀眾開懷而狂烈的笑聲和掌聲中。

〈莊嚴的笑話〉大概是雲門系統的演出裡難得一見的「叛逆」、「拆解」作品,挑大樑的舞者周書毅表現突出、亮眼,周書毅也是屢獲大獎得青年編舞家,這次受羅曼菲之要參與雲門舞集2當客席舞者,表現非常優異。

◇雲門舞集2《春鬥2006》〈莊嚴的笑話〉,2006/05/04~7@台北新舞台。







泰國製造

今年「新舞台」的新舞風系列製造了話題,法國編舞家傑宏‧貝爾(Jerome Bel)帶來了三件作品《傑宏‧貝爾》、《泰國製造》、《兩人實踐》,其中同名的《傑宏‧貝爾》因為演員全裸演出,而且在舞台上拉扯生殖器、當場撒尿,在演出前引起大話題,演出票券在極短時間內售磬,顯示裸露的爭議題材還是相當具有吸引力。

《傑宏‧貝爾》演出後獲得評論就很普通,對於身體的意象探討在舞台表演上一直不缺乏,《傑宏‧貝爾》只是將其推到一個視覺的極端。但除了這個概念之外有衍生更多思考嗎?看來是沒有,而許多平常不進劇場的觀眾看了之後更是昏睡連連,裸露並不等於色情(無法吸引以情慾欣賞為目的的觀眾),《傑宏‧貝爾》應該是教育/麻痺許多以為是民眾家長的審查官員的好教材。

《泰國製造》應該是傑宏‧貝爾比較有趣的作品,傑宏‧貝爾與一位跳泰國傳統面具舞的舞者Pichet Klunchun交流,兩個人在舞台上呈現了一場關於舞蹈概念與動作的交流。兩位編舞者分別就自己的舞蹈養成過程敘述,然後開始向對方提問,之後為彼此示範。雖然是一再在舞台上演出的「劇碼」,但兩位盡力「演」得像是第一次交流,也讓觀眾稍稍感受到其中的文化多樣性。不過,就像所有的現代非西方舞者一樣,Pichet Klunchun即使先學傳統舞蹈,還是到西方學過現代舞,所以這種文化交流其實是讓西方觀眾、西方編舞家(傑宏‧貝爾)來看東方的,東方人早就被迫看很多西方了。

◇2006新舞風----傑宏‧貝爾《泰國製造》,2006/06/03@台北新舞台。






Rain

時間移轉到春天。日本說春天中段為春腰,在兩廳院慣例的舞蹈春天系列,來自比利時羅莎舞團的舞作《Rain》,則宣告夏天的來臨。這舞對慣聽電音聲響跟極限音樂的樂迷來說,會是水彩畫一樣,將聲音立體圖畫出來的絕妙示範。

舞作沒有停頓跟接縫,舞者身著淺粉到紫的色彩系譜,巧妙模擬出雨後天空的顏色,乾淨不濃烈輕透有氧。隨Steve Reich以鋼琴跟打擊樂器為底的音符,身體成為雨,宛如原始部落對雨水崇拜,透出類宗教一般,對自然、對身體的讚歌;一滴兩滴、毛毛雨、恆長下個幾天的陰雨,以及呼地滂沱,單人、雙人、三四人,乃至群舞,跳出雨特有的、巨大的柔美。大舞一場過後,舞者滿身溼透,這又是另一場雨。

白色舞台地上畫有簡單直線,分神看那線條裡隱含的規矩模式,而上頭跳的,卻是自由style身影飄飄;這場雨,下得真是極為破格。

◇2006舞蹈春天:比利時羅莎舞團《Rain》,2006/06/15~06/17@國家戲劇院。






小船幻想詩──為蒙娜麗莎而作

這是一部意外好看的戲。說好看真是的是好看,崑曲小生楊汗如,現代劇場也記得她的名了。宣傳上書多媒體與傳統的結合,又一類那樣的想像,段子選自清代女詞人吳藻的《喬影》,光是從「影」這個意像出發,《小船幻想詩》就能折射出無數對話層次。女子有才,在古代是不幸的開端,受限於性別框框的應該不應該,自我認同在自我價值發展之前,會是更大的問題。

跳出性別的題目,這戲有了更清爽的格局,戲中小生台上現場揮毫繪出一幅飲酒讀騷圖,搖小船點說李白,畫離騷點說楚大夫,要說的,皆是無法為人知曉,的我,以及孤獨;劇名裡的蒙娜麗莎,微笑中不就是隱含了一堆神祕,只是這密碼後人解說得痛快,其間的人兒就只能像劇中人一樣,召喚影兒來玩耍。同一批班底不是首次合作,對觀眾來說算是福氣,劇團定期端出好看小品,誰說看戲不能歐巴桑、野台戲一點的爽快叫好,即使是發生在誠品。

◇誠品戲劇節:1/2 Q劇場《小船幻想詩─為蒙娜麗莎而做》,2006/09/28~10/01@誠品敦南店B2藝文空間。






身體協奏曲

錯過了,可能會是今年的大遺憾。押在德國狂潮系列第一檔上陣,演出一週前只賣出六七成的售票情形令人擔心到跳腳。好在,舞上了,識貨的觀眾也補上了。來自德國巴伐利亞舞團的《身體協奏曲》,要為您示範,一日的光影。

布幕拉開落上一大片白色矩形風帆,把舞蹈場自然切割出數個幾何空間;舞者幾近定製的身型宛如近未來人造人完美打版,這舞要說的是機械時代以降,身體、時間、空間的機械化。以單位跟單位計量,現代人把自我壓縮成規矩齒輪的一部分;因此,舞台上的人身,反射不出光芒,光掠過身體而行,人只剩下牆上,規格劃一的黑影,無情緒、無表情。

第一幕的終結令人驚心,光自舞台端投出,但不會映照台下觀眾臉孔,你只看見那光自戲劇院的天棚緩緩下降到舞台到盡墨。你眼見,光陰的流逝,就在眼前發生,如自己的生命時光。

◇2006世界之窗──巴伐利亞國家芭蕾舞團 《身體協奏曲》,2006/10/17~10/22@國家戲劇院。






白水

台南人劇團在2001年由呂柏伸(2003年開始擔任該團藝術總監)導演希臘悲劇《安蒂岡妮》轟動臺灣劇場界之後,每年固定重新詮釋經典西方劇作。從《安蒂岡妮》到2003年的《女巫奏鳴曲—馬克白詩篇》、2004年的《莎士比亞不插電—羅密歐與茱麗葉》可以看出呂柏伸創作的重點:音樂性和角色對比性,這方面的功力呂柏伸應該是當代臺灣劇場創作者中的翹楚。

《白水》原由田啟元編導,臨界點劇象錄演出,是臺灣劇場發展中的一個重要作品。《白水》抽粹由話本《白娘子永鎮雷鋒塔》不斷衍生的白蛇傳說民間故事,打斷情節脈絡,僅由大家素所能詳的白蛇、青蛇、法海、許仙四個角色自白,和化身成路人身份的旁白完成,劇本不長,但韻律感飽滿的對白所形成的音樂性不斷衝擊觀眾,以愛情的主題重新翻覆這個人、妖戀的故事。

呂伯伸和台南人劇團這次的版本著重在音樂的元素上,原先由演員唸出的韻律性對白,變成由作曲家編寫新曲搭配現場樂隊伴奏由一組歌隊演唱。音樂的作法類似古希臘劇場的歌隊和中國傳統戲曲的文武場,將田啟元使角色與路人重疊演出的設計分開,演員只管角色部分不再負責敘述與評論(希臘歌隊的功能)。就這一點來說,將原本濃密的設置鬆開來不一定是好,但演出的臨場效果和音樂性卻在在令人動容,充分感受到戲劇場表演的無法被電視、電影取代的魅力。

◇2006新點子劇展----台南人劇團《白水》,2006/12/08~10@台北國家劇院實驗劇場,2006/12/16〜17@宜蘭傳藝中心曲藝館。











不如麥相見

美麗島

《白×3》是雲門舞集近年最棒的演出,而《美麗島》則可歸於近年雲門舞集最不佳的演出之一。
林懷民的《白》原創於1998年,是應台北越界舞團之邀而創作。《白》針對資深舞者所設計出來的肢體,和《白之貳》、《白之參》由年輕精力充沛舞者所構成的作品呈現有趣的對比,可以看到一位舞蹈家怎麼在不同的創作環境中衝折變化,把過往的自己延續呈現在的自己,而且將這些歲月的轉折變化搭配舞者條件處理得極好。

《美麗島》是胡德夫和他的歌,以及依其歌所編的舞,但看起來簡直就是在捧胡德夫,舞蹈相較之下力量便沒那麼強烈。布拉瑞揚第一次在雲門主團創作,但成果不彰,與幾年來他在雲門二團的編舞作品相比,退縮到2000年到2002年的作品(如《出遊》、《百合》)的程度,重視音樂刺激性的,要求情緒的濃烈、爆發,,太受音樂束縛,和《白×3》的典雅自主完全不搭。

更不必說最後還有安可曲,由胡德夫和舞者引領大家一起唱,感覺起來實在太過了,過份煽情,倒不如老老實實地唱李雙澤的〈老鼓手〉就好。

◇2006舞蹈春天----雲門舞集《白×3 美麗島》,2006/04/22~30@國家戲劇院。






暗戀桃花源

今年是《暗戀桃花源》演出20週年,表演工作坊大手筆地在台灣第四度重演此劇,邀請明華園加入演出其中〈桃花源〉的部分,之後還移師到小巨蛋演出100場紀念場,萬人同場觀賞這齣最被臺灣觀眾熟悉的現代戲劇作品。

在這些新聞噱頭之下,《暗戀桃花源》這次的演出沒有以往來得有意思,第二次演出拍了電影版,第三次的演出找了趙士強來演出原先由李立群飾演的老陶,有不一樣的新風貌。這一次所有的演員都換了,還加了明華園,但卻也因此造成演出張力不均的問題,破壞這齣戲的最初立意。
明華園的演出太過喧賓奪主,即使原先的〈桃花源〉是一齣喜中帶悲的細,但經過明華園的喜感詮釋和大量的胡撇仔舞台效果,完全走向喧鬧華麗的風格。〈暗戀〉與〈桃花源〉兩齣悲喜互錯的戲在舞台上衝撞的效果,卻因為明華園的力道太猛而破滅。最被稱道的兩戲同演台詞相融的部分,卻也因為國台語語感不同而難以銜接。

◇表演工作坊《暗戀桃花源》,2006/09/01~10@國家戲劇院。





玩偶之家──娜拉

沸沸熱熱的兩廳院德國狂潮系列,幾乎排擠了期間兩個月的其餘演出,從預告的電子音樂、類蘿拉卡芙特的女戰士型款,德國劇場導演歐斯特麥耶的《玩偶之家》是不可不提的年度演出之一;儘管另一齣先行上戲的小品《點歌時間》,更能細看出導演的美感,但把國家劇院的圓盤台玩到盡,除了前幾年林奕華《快樂王子》開場將俊美吳彥祖轉出來之後,《玩偶之家》這回轉的可是一整間房子。

房子在台灣觀眾的眼中應該是眼熟的,樣品屋,美好家庭的一種嚮往。劇作家落落長的原始本子要如何修剪已經難為,歐斯特麥耶版的《玩偶之家》無論是導入娛樂性的搖滾加電音,或是瀕臨神經質的誇張口白,這個出走女子的本子,置於今日現在真的已經過時,變成經典的看板一面。不希望相見,其實出自未滿足的期待,導演的另一檔、也從經典改編的《海達嘉布樂》,在光點國民影展驚艷全場;怕的是《玩偶之家》來過了,更精準的《海達嘉布樂》就遠了。

◇2006世界之窗──歐斯特麥耶《玩偶之家──娜拉》,2006/10/27~10/29@國家戲劇院。






威尼斯商人

不曉得是不是每個劇場人都有莎士比亞的夢,今年台灣的莎士比亞劇場,輪到導演馬汀尼。提到導演,很多劇場人都要尊稱一聲老師,這齣莎劇正好也是學院的學期製作。在此前提下,看戲中一直交織個問題,是不是因為這樣,就可以容許一點不對勁或是不對譜;戲的整體是行的,但看過去就是看過去,沒有太驚奇沒有太新鮮,溫溫的說不上好跟壞,比起戲味十足的劇照,這檔《威尼斯商人》清淡如無害的開水,想起先前的《好久不見》,導演的溫柔見得到,這檔,溫柔缺席,多了一些溫吞,漫長的演出時間,下半場真有想扭快節奏的狂想。看得見演員的亮點,重角演出的李奇勳不失水平,自一群好人當中脫穎而出;一閃入耳、金士傑的口白,聲音,果真還是許多年輕演員的課題。

◇國立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2006年秋季公演《威尼斯商人》,2006/1027~11/05@國立台北藝術大學展演中心戲劇廳。













這幾年,一些劇團不斷重演經典戲碼,但卻為了求新求變吸引觀眾,不斷在原先文本(不管是文字還是演出)上加湯加料,破壞了原先的結構和立意,使得本來飽受好評的經典劇本後來只為了搏得觀眾的笑聲和淚水。屏風表演班在這一點上做得最「厲害」,由他們的宣傳單上怎麼強調笑聲和淚水便可看出,不過屏風這兩年的經典重演大概也是最賣座的吧,這應該要嘆息劇團還是嘆息觀眾呢?這幾年的戲劇演出,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呈現出來的狀況都相當疲乏,舞蹈表演狀況還比較好,國外名團的引進及刺激,還有國內不斷有新生代舞者、編舞家出現,反倒讓舞蹈演出較為蓬勃。(這和現任國立中正文化中心藝術總監平珩的舞蹈家出身有無相關?)

在台灣文化史上曾經蓬勃的戲劇,似乎進到盤整的階段,但現在的表演環境充滿更多其他誘因吸引專業人才,少了人才往劇場發展,盤整時期恐怕會盤很久。



■本文原載於《大聲誌》2006年11-12月合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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