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參加了媽媽朋友女兒的訂婚宴,因為是很熟的朋友的關係,我們是自新娘家一起到餐廳去的。在那次的宴客裡,有比較長時間流連在收禮檯,結果讓我發現一項「驚人的事實」。

台北的婚禮習俗和我習慣的南部習俗不同,在南部是在結婚儀式後隔天回到女方家宴客,是謂歸寧;但在台北(不知道有多少北部地區是採取同樣的方式辦理)則是舉辦訂婚宴來宴請女方親友,男方迎娶結婚之後不再回娘家宴客,等於是把南部的歸寧宴客搬到結婚之前一段日子辦理。當然,現在越來越多年輕新人結婚,不耐太多儀式,已經把不管是訂婚或歸寧合併與婚宴同辦。媽媽的朋友家女兒訂婚宴當天我在收禮檯,看見被吩咐坐檯負責收禮的弟弟妹妹們,收到禮金後,一人負責立即打開紅包,一個人立刻把紅包禮的金額數目填寫在賓客簽名本上該賓客簽的名字下方。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狀況,大驚失色,感到窘困,趕緊離開收禮檯。本以為這是特例,因為這和我自小見到的狀況很不一樣,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沒想到後來幾年內參加過的婚宴,竟也遇到幾次類似的收禮後馬上拆封點數的狀況,而且好像有蔓延越趨廣泛的勢態,讓我不得不去思考這個「習慣」是怎麼形成的。最近看青木由香的《奇怪ㄋㄟ》,書裡面也提到這個令人窘困的情境,第一次在台灣參加朋友的婚禮,卻被當場點數禮金的做法嚇到,她以為台灣人都是這麼幹的,真是有夠大膽的台灣人。我看到這,不免有點委屈,自小到大我參加過很多婚禮,但也從五年前才遇到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台灣然變得「沒禮貌」是這幾年才有的事,並不是自古由來。

以前參加的婚禮,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小學時姑姑的婚宴,爸爸當招待,親友們給的禮金是接過來之後道謝,馬上收到懷裡,不讓禮金紅包多出現在他人的視線裡。在我小學時候參加過的鄉下的婚宴,也很少設收禮檯,都是由負責招待的人在各入口打招呼接待,在別人來不及注意到的狀況下,便把送紅包這祝賀但又帶有點尷尬的行為親匿地帶過。一直到婚宴結束後,爸爸才開始清點禮金,在一本記事簿中一一登錄,清楚地看到家族裡誰辦婚禮時哪一位客人送了多少禮,而對方誰辦喜事時,我們又該添了多少包回去,在私密低調中彼此心照不宣地完成禮尚往來的祝賀,每位禮都送到了,以後該怎麼回彼此心中也都有譜。在我心中,送祝賀禮金應該就是這樣的做法,低調而富情感,彼此往來而又不張揚。可是現在怎麼全都變調了,不但禮金大剌剌地在眾人面前被拆開、公開,而且收禮接待的都不認識送禮的人,連一點歡樂與致謝的眼神都吝於提供,讓完全不認識的人員負責這個禮儀第一線的工作,真是令人尷尬。

關於禮貌這件事,或是禮儀這件事,有這麼困難嗎?回想一下小學上的「生活與倫理」課,總不覺得那些課的有什麼重要,課程總是在教訓人、規範人但卻不說為什麼,學校、老師、家長也都不重視,課程內容好像也沒什麼「要緊」,而且升學考試也不考。當然,透過電視上普遍的日本節目知道的日本禮儀規範,有的實在是太過頭,導至被認為虛假。但觀察日本禮儀的核心,可以發現他們是以「避免造成他人的困擾」為出發點,禮貌是為了做到讓別人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不必感到窘困,所以通常是把自己擺低(當然得綜合各種社會階層高低的參數加以考量),所以常會讓異文化的人感到訝異,而覺得有禮過份。我是覺得不必像日本人那樣發展過份,但可以吸取一下他們的精神,至少要注意到「對方的感受」這一層次,讓跟自己應對的人可以在略受重視和尊重的狀況下順暢運行,讓彼此處在對方不至於感到窘困、自己不至於感到卑下的情境中,這樣的禮貌程度應該就足夠,也該是我們在學習生活與倫理時該學到的核心。可惜,我們的教育一向不管核心目標(呵,我已經批評過太多教育荒廢之狀,大都是針對這種教育最終目標被「異化」狀況而言),教育從事人員也未有此體認,終於出現讓送禮的人窘困的狀況。

禮貌有那麼難嗎?仔細想想也不,其實重點只有一點,只要把自己當作對待的對方,想像一下你被如何對待會是感到愉悅的,那就以那樣的方式去對待別人就是了。一點都不難,只是要多費心,只是肯花一點時間替別人想。而在台灣現在這種舉國上下只為自己想,管別人管整體管未來去死的風氣下,變成如此無理無體的社會,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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