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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談政治,我只會看到稀奇古怪荒謬可笑的狀況時出言譏笑,片段零碎,說不上「談」。我少談政治,因為說不上懂,遇到不懂就心虛,所以只會碎碎細唸,不敢大放厥詞。也不是認為「政治歸政治,XX歸XX」這種論調而少談,我不覺得在現代社會有什麼可以脫離政治,「政治歸政治,XX歸XX」裡所謂的「政治」,頂多只是「政爭」或是「選舉」,不是政治。在臺灣,不管從歷史上什麼時候開始算起,事事和政治相關,連一向習慣被嚷嚷和政治分離的文化、文學,稍微碰一下臺灣文學也會知道是在政治養分極豐沛的土壤里長出來的。更不用說彙集最多熱情與關注的棒球,也是從政治起家,充滿民族主義,怎麼來說政治歸政治,運動歸運動?

政治事務盤根錯節,歷史綜深國際幅遼相互交錯,一一細究得花很多時間。我實在是懶得出油,又有資訊焦慮,要去理解就想全盤從頭開始,這實在會花去我太多生命,因此讓我我不想涉入,頂多只對部分我有興趣的歷史和社會(還是懶惰地挪用學科分類的概念)等領域做淺嘗式的瞭解就好,免得生命被太多偏執綁架。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台灣長期被兩極意識型態綁架,即使你不分邊,身旁其他所有人都要幫你分邊(我不是說頭髮分邊),就算抱怨一句,大家當下反應的不是去想這句話有沒有道理,而是直覺推想你是哪一邊的。這種分邊的支援都愛用「挺」這個字,我自己覺得「挺」是很不顧一切,全收或全推的,只要是你所挺的,就都得義無反顧地支援。我討厭義無反顧,事理比較會說服我,「義(氣)」在不同情況下就會有不同的解釋,我不相信「義」,因為隨人解釋。政治怎麼可以有義無反顧的相挺?政治上的所有事件都必須被仔細檢核,事關重大,我可以在家裡買車時挺媽媽的意見買一台金龜車,但怎麼可以用同樣的態度挺政治人物買飛彈?

我的個性是討厭當權者(說我嫉妒也可以),所以會對當權者百般苛責,談政治的時候通常是在罵一些愚蠢荒謬的當權者。但只要一開口就被分邊,而我許多很好的朋友,分屬兩邊深淺不一的意識型態,我很愛他們,我盡量不談政治,以免因為政治意見紛歧失去他們讓我夜夜難過失眠。朋友和懶惰是我不談政治的主因。

但是不談政治,並不表示我就不關心政治。對於政治,我很憂慮,焦慮,無日無夜。我常掛在嘴邊的是:「我們何其有幸,可以親眼看到我們怎麼把台灣玩完。」但是焦慮沒有用,犬儒沒有效果,思想飛絮飄渺,無法撼動現實於萬一。我能力所及就只是把我從事的出版工作做好一點,透過閱讀讓某些想法可以在更多人的思考中生根萌芽,而不是被主要靠情緒推動的意識型態綁架。讓公民產生問題意識,看到事件知道該從哪個合適的點發問、檢核,我覺得更重於一股腦兒跳下去從事運動。雖然常有人說人們總是想顧慮太多而綁手綁腳無法行動,但我還是堅信思考總是要在行動之前,特別是影響到不僅自己而及於整個社會的行動。

問題意識的萌芽,閱讀是「體制外」的自修功課,體制內的公民教育就變得很重要,但我們的教育環境呀,讓我更焦慮。讀簡媜的《老師的十二樣見面禮》,中間大概兩次想哭,因為衡諸現狀我看不到臺灣教育可以達到那樣高度的可能,我們的子弟似乎得在比我們以往受教育時更壞的迴圈裡面生滅。談起種種教育狀況,我常常嘆息,我無法自我身邊認識的當老師的同學、朋友這些第一線的教育人員上看到轉好的契機。整個社會對於教育沒有態度沒有主張,讓小孩子快樂學習不是主張,那是必須堅持的方式,而快樂不等於輕鬆,輕鬆是沒辦法累積學習成效,輕鬆也會讓學生再遇到更深的學習進度便打退堂鼓。快樂不等於輕鬆,但我們卻缺乏討論來整合整個社會需要的學習主張,而充滿各種誤認,也很容易將好的概念執行成負面效果。

我對於從手機簡訊、即時通訊息、口耳相傳的種種拉票行為感到焦慮(幸好已經暫時度過)。基於我前述的態度,我實在不敢相信任何政治人物,也不知道他們在當黨主席、立法委員、縣市長時的態度和人格,會不會在當了一國的最高首長之後就變了樣。我一向相信權力腐化人心的排山倒海力量,也相信環境決定論,不同的環境對人的影響相當大。我若是幫特定候選人拉票,是不是就等同替他背書,是不是得要連帶負責?如果不能連帶負責,拉票的人是不是跟騙人感情的花心人同出一轍?

看《舞妓哈哈哈》講到日本茶屋的「謝絕一見」規矩(不接待沒人介紹而自己跑來的客人),若是被介紹者犯了什麼錯或是沒付帳,介紹人是得扛起所有責任的。如果競選人自我推銷,我相信了他,當選之後出了什麼問題,我當然自己判斷自己負責,為自己昧於思考判斷承擔當選人施政不良的後果。但如果我是因為平常信任的朋友的推薦而去投票,當選人做不好,推薦人要不要負責?如果說即使有人推薦,每個人還是得自己判斷為自己負責,那幫忙拉票的人不就根本沒作用,為什麼要去妨礙別人自我承擔的獨立思考判斷?各種產品找代言人背書,產品發生問題連代言人都會被波及,為什麼選舉活動那麼多人競相當代言人推薦人卻不必為往後的施政承擔?如果擔當不起,最好是只管自己的選擇就好,勿觸及他人。但是這可能嗎?不可能。我焦慮。

當然最焦慮的是被藍綠分邊意識型態綁架的人民大腦,我自己也沒辦法脫離,備感憂慮。根據腦部科學研究,腦部神經迴路的連結髮展,影響我們對同樣事物的思考判斷,我們傾向於對我們熟悉的價值觀做出較佳的判斷,也就形成信念或信仰。(所以常被大驚小怪的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會去相信旁人看來充滿怪力亂人的宗教信仰,就一點都不足為奇。政治也是一種信仰。)有人選擇相信這個人提出的提振經濟承諾,各種建設方案大餅畫滿天,也提出看似合理的提升經濟成長以增加稅收來支付建設費用的想法,但卻沒檢視經濟成長和稅收成長是不是一定成正比,特別是在不公平的獨厚富人和大企業的稅法制度下,這個大餅是不是經得起嚴格的實際檢驗。有人選擇相信這個候選人是堅定改革,和當前執政者雖然同處一黨但絕不相同、絕對切割,卻沒考慮如果此人此黨可以如此切割,那秉持同樣的道理,另一人一黨也可以依樣切割,過往各種壓迫歷史和不當得利的責任也可以就此切掉,不然為什麼你可切他卻不可切?意識型態綁架我們,我們逃不出去。超級焦慮。

我該如何學會停止憂慮,轉愛看似充滿各種正面想法的能量?我該如何學會停止哀傷,看著每天到學校去的學童,深信他們被教育得很好?我可以怎樣停止憂慮,可以向我的好友暢談社會政治想法而不被輕率劃分消費?我如何學會停止憂慮,轉而簡單地去愛逆轉勝、去愛向前行?我該如何停止焦慮,可以永遠不必在部落格寫下我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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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ieslowsk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